她们电影:女性视角如何重塑当代影史叙事
长久以来,电影史的叙事框架主要由男性视角构建,女性角色与故事常被置于被凝视、被定义的客体位置。然而,近十年来,一股以“她们电影”为标识的创作浪潮席卷全球,这并非简单的题材分类,而是一场深刻的叙事革命。它意味着女性电影人不再仅仅是“闯入者”,而是作为叙事主体,以其独特的生命经验、情感逻辑与美学表达,系统性地质疑并重塑着电影的语法、主题与历史书写。
从“被讲述”到“自我言说”:叙事主体的根本性位移
传统主流电影中,女性角色常服务于男性角色的成长弧光或欲望投射。“她们电影”的核心突破,在于实现了叙事主体的根本性位移。电影镜头从外部凝视转向内部体验,紧密跟随女性的主观视点与心理现实。例如,凯莉·雷查德的《第一头牛》以细腻、平等的目光审视女性在荒原中的生存与情谊;瑟琳·席安玛的《小妈妈》则通过孩童的纯真视角,探讨了母女之间超越时空的情感传承。这种叙事重心的转移,使得女性的欲望、恐惧、抉择与复杂性得以完整呈现,打破了“天使”或“恶魔”的刻板二元框架。
私人经验的历史化与公共议题的具身化
“她们电影”的另一个显著贡献,是将被长期视为“私人领域”的女性经验——如身体、情感、家庭关系、生育创伤——进行历史化与政治化表达。玛格丽特·贝茨的《见习》直面修女的信仰与身体危机,而奥黛丽·迪万的《正发生》则以近乎残酷的写实手法,将女性身体的自主权议题提升至生命政治的高度。与此同时,宏大社会议题也被赋予了具身化的感性表达。例如,赵婷的《无依之地》通过一位中年女性流浪者的旅程,将美国经济结构性问题转化为具体而微的生命诗篇。这种“由内而外”的叙事策略,丰富了电影探讨社会议题的维度。
美学革新:构建一种“女性凝视”的影像语言
视角的转变必然伴随美学形式的创新。“她们电影”在影像语言上,常常有意规避奇观化与暴力剥削式的呈现,转而探索一种更注重触感、氛围与内在节奏的“女性凝视”。
身体叙事与空间政治
女性导演对身体的表现往往超越情色符号,转而关注其感知、疼痛与力量。如茱莉亚·迪库诺的《钛》以极端的方式将身体作为反抗与变异的场所。在空间处理上,“她们电影”也重新定义了家庭、房间等传统女性空间,使其不再是禁锢的象征,而可能成为权力博弈或自我重建的场域,如夏安·海德的《健听女孩》中家庭渔船所承载的复杂情感纽带。
时间性与叙事结构
线性、充满征服感的男性英雄旅程叙事模式受到挑战。许多“她们电影”采用循环、碎片化或沉浸式的时间结构,更贴合记忆、情感与创伤的体验方式。例如,阿莉切·罗尔瓦赫尔的《奇美拉》以魔幻现实主义笔触,让过去与现在交织,探讨了失落与传承的主题。
产业生态与影史重构:超越边缘的浪潮
“她们电影”的兴起不仅是艺术现象,更是产业生态变革的结果。国际电影节、流媒体平台对女性创作项目的扶持,以及“#MeToo”运动后对行业结构的反思,为更多女性电影人提供了发声渠道。这使得“她们电影”从边缘走向中心,从个别现象汇聚成不可忽视的潮流。
更重要的是,这股浪潮正在改写电影史本身。它促使电影学者与观众重新发掘历史上被忽视的女性电影人遗产,并以新的理论框架去解读经典文本。电影史的叙事不再只是“大师谱系”,而变得更加多元、交织与充满对话性。
结语:一种持续开放的叙事未来
“她们电影”并非一个封闭的流派或标签,其终极目标不是建立新的霸权,而是解构单一的叙事权威,拥抱表达的多元与平等。它通过将女性视角置于叙事核心,不仅拓宽了电影表现的疆界,更深刻影响了我们理解世界、历史与彼此的方式。这场由内而外的重塑仍在进行中,它预示着一种更丰富、更包容、更具生命力的电影叙事未来正在被书写。对于观众而言,关注“她们电影”,即是参与一场关于观看权力与叙事正义的重要文化实践。